第140章 交锋

上官春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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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郡主的印象里,石聆是个心机深沉,又善于诡辩的女子。.com|

    她先是莫名地出现在王焕身边,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勾得王焕和赵家六小子都围着她团团转。而后这个姑娘利用王焕进了京,她便想,不过是个攀附权贵的女子,看上的大概是淮阳侯府的势力。

    若是如此,也并没有什么。

    王焕再不济,也是个世子,她的儿子,又不是嘴歪眼斜,便是名声不好,其他又能差到哪里去?有几个女人惦记着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个解闷的玩意儿。

    可是这个姑娘似乎没有这么简单。石聆实在是很能作,先是莫名地得罪了太子,又在百花宴上得了皇帝的青睐,最后居然被破格提拔进了户部,做起女官来了!

    石家书香门第,低了些,但不丢人,若是她老老实实,王焕执意要她过门,沈郡主便也睁只眼闭只眼,这个儿子她并不想多管。可是如今这姑娘偏偏入了朝堂,只要是朝廷的人,就少不了党派之争,沾染上太多是非的女子,淮阳侯府供不起。

    石聆如今的身份,沈郡主巴不得离她远远的。那日她在席间,她亲眼看见她与自己的儿子行从甚密,甚至连皇帝都几乎默许了她与淮阳侯世子的关系。而更让她震惊和惧怕的是,她隐隐地感觉到,她的儿子似乎并不拥护太子。

    沈郡主除了是沈国公的女儿,皇后娘娘的庶妹,同时还是淮阳侯府的主母。淮阳侯如今已经是个等死的人,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便是天塌了也叫不醒,但是她不能不为淮阳侯府的未来打算。

    皇后是她唯一的靠山,淮阳侯府可以中立,但决不能站到太子的对面去。

    所以沈郡主坐不住了,当初王焕不顾差事连夜从曲江回来,便是为了这个女人,如今王焕走了,她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护着她。

    “石女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沈郡主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地道,“你要怎样才肯离开我儿子。”

    真是庸俗的对白。

    石聆想,可惜这是古代,不然沈郡主大可以拿一打钞票招呼过来,一个“滚”自解决战斗,根本不必花时间与她缠斗。

    凝神不语,她要想一想,怎么应对眼前这个局面。

    解决一个沈郡主很简单,可是这是王焕的母亲,她得掌握一个合适的度,叫沈郡主明白立场,叫那些在背后撺掇沈郡主的人知难而退。

    ——说的就是这个。

    沈郡主怎么会突然想到亲自出面?

    这后面没有皇后的功劳,没有太子的手笔,她可不信。

    所以她要思考,她要想想怎么做,才能在背后帮王焕一把。

    石聆的沉默在沈郡主看来便成了为难和心虚。不过就是个小姑娘,有些本事,可到底是个年轻人。

    “你可以好好考虑,只要你提得出,本郡主就办得到。”沈郡主用悲天悯人的语气说,“我本也并不想这样,要怪就怪你太出色,我们淮阳侯府不需要一个在朝堂上抛头露面的儿媳妇。石姑娘,恕我直言,你不是一般的女子,我们淮阳侯府这座小庙,怕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出乎意料的,石聆居然点了点头。

    “您说得对。”

    沈郡主脸色一黑,大概没想到这姑娘居然就这么应下了。

    到底是年轻人,连反话都听不出来。

    “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目的已经达到,沈郡主不想多言,转身欲走。

    “郡主留步。”

    石聆抬起头,沈郡主这才看清了这姑娘的长相。五官都很平凡,可是放在一起很是耐看,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淡然安宁,仿佛什么事都走不到她心里,沈郡主这会儿突然就懂了,为什么皇后对石聆极其不待见。

    因为石聆这幅宠辱不惊的气度,实在容易叫人挫败。

    她那个姐姐一生高高在上,认定了众人都该匍匐在她脚下,所以她瞧不起自己,看不上安阳王妃,更视那个在宫中与她平分秋色的陈贵妃为眼中钉。

    “石姑娘还有话?”

    “郡主,石聆斗胆想请问一句。”

    “说。”

    “郡主真的就只有宫里这一座靠山可以选吗?”

    沈郡主身体猛地一震,回过头来,目光犀利:“大胆!你什么意思?”

    石聆踱了两步,缓缓道:“我只是替他难过。”

    他是谁,不言而喻。

    “太子为人如何,皇后待您如何,您心里应当比我更清楚。您出身国公府,可到底是外嫁之女,身份高贵却也高不过皇后,若有万一,国公府可会出手相救?”

    自然不会,早在她出嫁之时,她就已经是国公府的弃子,若有朝一日她再不能为皇后出力,沈国公会眼也不眨地送她去似。这也是为什么王焕与太子分明不和,沈国公却似乎并不介意——因为他从未将这个女儿和外孙当做自己人。

    沈郡主正要开口,石聆抢道:“郡主先不要生气,让我把话说完。王焕曾经跟我说过一件事,我想郡主一定不知道。”

    沈郡主别过头:“我不想知道!”

    “他说他哥哥的死是人为的。”

    沈郡主身形一僵,她狠狠地咬牙:“亏他说得出口。”

    “我相信他。”石聆道,“他说不是他做的,我相信他,他说王灿是被人害死的,我也相信他。我与王焕相识不到两年,我相信我的眼睛,我深知他的为人。我所不解者,是为何您身为他的母亲,不相信自己骨肉的话却宁可相信皇后,沈国公,乃至国师这些与你有所图之人。”

    石聆说到这里,也当真是为王焕寒心。眼前这个女人,她如何不知道皇后等人不过是在利用她,可她宁可与虎谋皮,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

    “郡主,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石聆摇摇头,声音轻轻的,却仿佛刺入了沈郡主的骨髓。

    “石琮秀!”沈郡主猛然转身,双目通红:“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了?告诉你,就算我今日在石家要了你的命,明日我父亲已然能在朝上保我安然无恙,而你呢?你以为我那傻儿子还能千里迢迢地跑回来救你一次吗?”

    石聆笑了。

    她得笑容很浅,在沈郡主眼里却是十足的放肆。

    “郡主有没有想过,国师当年的那句话可有指名道姓地点出王焕?为什么最后这个碍主之名就莫名地落到了淮阳侯府头上?您有没有想过,如果王灿没有死,如果王焕也没有背负这些污名,如今淮阳侯府会是何种气象,又有谁不愿意看到这些?”

    沈郡主心中一沉。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郡主心中早有考量是不是?淮阳侯府若兴盛,便没有理由交出兵权,王灿平安长大,按例便要到边州继承西北军的统帅,王焕若没有背负那些名声,如今大概也早已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以沈家如今的势力,如果再多整个西北军的支持,怕是陛下也不能奈你们何了吧。”

    沈郡主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石聆的猜测,我也不会傻到去外面乱说。郡主,我只是觉得,人要公平一点。造成郡主不幸的原因有那么多,您不能只因为他是你的儿子,他欠你一条命,就将所有怨怼放在他身上。”

    沈郡主闭目,半晌,唇角扬起一丝讽刺:“石琮秀,你太让我失望了。王焕的眼光不错,你的确是个聪明人,可你太不识时务了。”

    即便王灿的死背后可能有皇室的人参与,那又如何?相信王焕?相信那个运气欠佳的儿子?林相和安阳郡王联手和沈国公斗了这么多年,照样也只是个平手。她不依靠国公府还能靠谁?真是个傻姑娘,王焕要自寻死路,她这个当母亲的拦都拦不住,如今她还劝说她去一道送死?

    “石姑娘,这世间不是只有公平和道理的,你们还年轻,我劝你们把目光放长远一些。沈家如何,皇上如何,与你们都无关,因为你们插不上手,你们只能任人摆布。”

    说完,沈郡主转身道:“李妈妈,我们走。这宅子实在太小了,呆在这里,眼界变窄,心胸变狭,本郡主坐不下去了。”

    “郡主!”石聆在她身后道,“我和您一样,也认为这世上许多事不讲公平,没有道理!”

    否则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被穿越到这个教科书上都找不到的时代来,做些自己从前想都没想过的事。但是——

    但是她遇见了王焕,遇见了这个时代里许多新的人和事,她的人生中也出现了很多新的转机。尽管她现在还很迷茫,可她至少知道一点:她能做的事还没有做完,现在断言胜负,为时尚早。

    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公平和道理。

    “但是,我还是愿意去相信公道,天不给我公道,我便去寻,去找,去讲,去问,好过听天由命,怨天尤人。”

    掷地有声。

    好一个听天由命,怨天尤人!

    沈郡主心中狠狠地一紧,再未说话,愤然离去。

    腊九有些担心地看着石聆:“大姑娘,您又何必故意刺激她呢?”

    腊九跟着石聆这么久,深知石聆哄人的本事,她若想息事宁人,有得是方法,而她气人往往都是故意的。

    “刺激才好,容易清醒。”石聆松了口气,“我倒是替王焕高兴。”

    如今看来,沈郡主似乎也不是无可救药。

    她想,有了这一番刺激,至少今日之事,沈郡主必不会原原本本地告诉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