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鱼龙混杂的年代

天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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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吹拂、桃花初绽的时节,因学员闹事、军官调配的人事纠纷等诸多原因,四川陆军速成学堂经过一波三折之后,终于开学,还在为部下内斗不止生闷气的总督大人赵尔巽没去祝贺。

    修缮一新的检阅台上,巍然站立着学堂总办钟颖,他身后一字排开的分别是:

    日本士官学校肄业的监督徐孝刚和周道刚、日本籍步兵科长酒井春藏、骑兵科长白井雄、炮兵科长栗屋贯一、辎重科长金谷晋贤、铳剑科长矢岛保治郎、工兵科长村山焘,其余八名川军各科主教官和军需科长萧溢茗分列两旁。

    高台下,三百四十余学员按照步、炮、工、缁四科组成四个方队,队形横竖之间歪歪扭扭,不堪入目,不但台上的日本教官看得直摇头,站在边上的萧溢茗也觉得脸红,以至于钟颖和徐孝刚两个正副校长说什么都没心思听了。

    开学仪式结束,各科学员在教官的带领下,返回自己的营房领取教材,熟悉课程安排,背诵学堂新条令。

    钟颖和徐孝刚、周道刚几个正副主官热情邀请日本教官赴宴,庆祝学堂的隆重开业。

    萧溢茗悄悄找钟颖推掉午宴,独自走到步兵科二队的营房,与两位教官队长寒暄片刻,王谦等十人相见。

    在两百余名学员羡慕的注视下,萧溢茗一个个地询问王谦等人:进来半个月是否适应、还需要点什么?

    两个教官队长满脸笑容站在萧溢茗身边,等王谦等人离开,便低声向这个总督大人和总办大人身边的红人承诺:

    “萧科长放心,我们会带好这些小兄弟的。”

    萧溢茗非常谦逊地致谢,悄悄邀请两位教官有空出去喝一杯,两位教官愉快答应下来,谄笑着送走萧溢茗。

    次日下午,萧溢茗开始自己人生首次教官生涯,讲课的内容是萧溢茗翻译、英国友人庄森修订、总督赵尔巽作序的基础教材《欧洲各国现代军制》,传授的对象是步兵科一百八十余名学员。

    两点半钟响,军装齐整的萧溢茗准时步入课堂。

    队官高喊起立,学员举手敬礼,看到台上温文尔雅的教官这么年轻,不少人忍不住惊叹起来。

    “请坐!”

    萧溢茗从容下令,拿起名册翻开看看,前十位学员中赫然出现的“杨森”、“刘湘”等名字吓了他一大跳,萧溢茗呆呆望着名册,脑袋嗡嗡作响,要不是台下学员惊讶的议论声引来队官的呵斥,萧溢茗恐怕一时半会儿抬不起头来。

    萧溢茗很快平复心情,扫视一圈台下学员,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苦练后的硬笔字体果然漂亮,神形兼具,风骨傲立,学员们看了顿时收起轻慢之心。

    放下粉笔,萧溢茗昂起头,大声说道:“我叫萧溢茗,以后大家可以称呼我名字,给面子的叫我萧教官即可。”

    台下发出一片笑声,许多人忽然感觉萧溢茗没有架子和蔼可亲,仔细看看发现这个教官眼睛很幽深,鼻子高挺非常耐看,加上他接近一米八的身高,显得成熟老练很多,不少人都觉得自己刚才产生了错觉,从而否定了第一眼留下的年轻印象。

    萧溢茗等笑声平复,开始用他浑厚的声音讲课,他简要地从拿破仑说起,最后到德国统一功勋彪炳的俾斯麦,详细叙述了改变整个欧洲乃至世界格局的三大战役,然后论述欧洲各军军队炮兵、步兵、骑兵的发展阶段。

    萧溢茗清晰的语言、深入浅出的叙述,颇带调侃意味的风格展露无遗,听得一百八十余名学员如痴如醉,就连随堂队官教官也听的津津有味,直到长达七十分钟的讲解结束,大家才反应过来,宽大的教室里爆发热烈的鼓掌。

    细心的学员和教官们发现,从头到尾,萧溢茗没翻动过讲义,黑板上画出的欧洲地图简约而又清晰,每一列字体是那么严谨认真飘逸美观,以至萧溢茗离去之后,学员们都不舍得擦黑板,再听到一个教官感叹地说“这本教材就是萧科长编写”,几乎所有学员才翻开教材,随即生出钦佩之情,没人再注意萧溢茗的年纪,王谦等十兄弟更是骄傲不已。

    尽管萧溢茗的课大受欢迎,也深得教官们的好评,但他并没有“以校为家”的觉悟,根本不屑于与周道刚等人争夺学员感情。

    震惊过后的萧溢茗知道,这批包括杨森、刘湘在内的三百多名学员可谓鱼龙混杂,参差不齐,大浪淘沙之后剩下的金子没几颗,何况此刻他们仍处于世界观建立的初级阶段,与其争夺他们的感情,无原则地讨好他们,还不如多教给他们一些有用的东西,用实实在在的学识、作风和品德去感染他们,至于今后如何,那是今后的事情。

    深思熟虑之后,萧溢茗每个星期三节课的任务完成,就会离开学校,由于总办钟颖的关照,萧溢茗的三节课集中在周一、周二两个下午,每周他只要上两天班,完成军需供给事务、讲完三节课,其他时间完全自由安排。

    三月底,第一批一千支来自德国毛瑟厂的C96驳壳枪、十万发9毫米巴拉贝鲁姆子弹悄然运到。

    得到通知的钟颖带一队侍卫赶赴萧溢茗家里,兴奋地扔下两万块大洋,命令扛走六万发子弹、两百支枪、两百副德国产的毛瑟手枪专用皮制装具,扔给萧溢茗一个当年康熙赏给他祖宗的碧玉扳指,转身就走。

    次日,新军三十三协的侍卫和一个精锐的手枪连官兵,骑着高头大马,三三两两游走于城中主要街道,一个个披挂德国产皮质装具,腰间挎着新崭崭的驳壳枪,不少人还在露出木质枪套的枪柄上系上晃眼的红绸、蓝绸飘带,每到一处,都会惹来沿途民众热切的议论和围观。

    当天晚上,听到麻刚说起这事的萧溢茗哈哈大笑,打趣说以前没发现钟颖将军这么骚,惹得弟兄们大笑起来。

    笑声未停,看门的两个小家伙来报:钟将军又来了,还带来两辆马车。

    萧溢茗连忙出去迎接,钟颖不等坐下,劈头就问:“还剩多少?”

    “还剩五百支枪和装具,两万发子弹,怎么了,大哥?你还要?”萧溢茗问道。

    钟颖接过茶杯,一口喝干,把茶杯放在茶几上:“边军两个标统赖在哥哥家里不走了,非要哥哥马上给他们弄个三四百支,哥哥按照你的说法吓唬他们,谁知两个孙子软硬不吃,说朝廷本来就允许军官自己购买手枪,所以只要各营有钱,谁也管不着他们,没办法我只好把价格报到七十块大洋一支,谁知那两孙子转身就走,十分钟不到便把钱扛来扔到我家院子里,哥哥只好把钱扛到你这儿来,对他们说是去找英国人,到了隆兴街口就拐过来了。

    “快点给我货,五百支枪全要了,还有枪弹,三万五千块大洋我马上让人扛进来,你自己点数,每支给哥哥十块大洋腿脚费就行,有钱大家赚,不赚白不赚,明天你再去找德国人弄两批货回来,枪弹多多益善,哥哥给你卖到所有边军去!”

    十个沉甸甸的麻袋摆到大厅中间,钟颖领着一群侍卫打马走了,罗老四叫来易姐和几个女人帮忙,数了一个小时才数清楚,最后交给易姐暂且收好。

    罗老四擦去汗水,快步跑到书房里:

    “小哥,三万五千大洋分文不少,全是龙洋。”

    萧溢茗放下毛笔,抬起头长叹一声:“奶奶的,卖几百只枪,能顶得车行半年的利润,怪不得那么多人冒着杀头的危险拼命干。”

    罗老四不解地道:“估计整个成都地面只有我们干,难道重庆那边有人干了?应该不会啊......南堂吴大叔从我们这儿拿走三百五十支柯尔特,不都是卖给重庆水面上的洪门弟兄吗?”

    “我没说四川现在有人干,说的是沿海省份。”

    萧溢茗糊弄过去,站起来慢慢踱步,谨慎思考:“我担心钟将军大大咧咧的性子,总有一天会说漏嘴,这么下去,我们很快就会成为别人眼中钉,对我们的声誉和安全极为不利。”

    罗老四深以为然:

    “我也担心啊!要不是得避开春雨季节,我们的工程全部动工就妥了。小哥,要不我们先买下青龙巷口陈记粮食库房?边上就是英国人的基督教堂,还有专门为教民子女开办的英华西学堂,正好位于我们准备拓宽的大道南边。”

    萧溢茗抚掌大赞:

    “老四你出了个好主意,明早我去找庄森,与他合股成立一家商行,专卖欧洲各国生产的缝纫机、五金配件和机械配件等商品,由他负责供货我们来卖,再从上海那边请个落魄的洋人回来坐镇,挂上洋人的羊头,悄悄卖我们的狗肉军火生意。”

    “小哥高明!明天我就去找开油坊的陈大当家谈,估计五百块大洋能拿下。”罗老四笑道。

    萧溢茗点点头:“别太压价,贵点儿无所谓,不能因为百八十块惹来不仁义的臭名声。老四你这样,用你的名字买,然后请个好的建筑队,从洋人送给我们的现有图纸里挑个式样,重新建一座三层高的西式洋楼,越大气越好,一楼做门面,二楼三楼今后就是你的家,省得你天天跑来跑去。

    “那片库房少说也有两亩地,虽然只有几排几十年前修的破烂库房,可地皮值钱,如今没什么人知道我们的底细,可是只要我们的工程全面动工,那片地方的地产、房产就会暴涨,到了那时候,我们就不能和城里的富商和官老爷们争了。”

    “我也这么担心的,小哥,那片地买回来还是用你的名字,要不干脆就用易姐的?”罗老四低声拒绝。

    萧溢茗斜眼望向罗老四:“你再给我装傻,接着装,我看着呢。”

    罗老四小脸顿时变得通红,不一会儿突然流下眼泪,擦都擦不干净。

    “怎么了?真没出息!”萧溢茗笑骂道。

    罗老四哽咽道:“小哥,我这辈子跟定你了,哪儿也不去!”

    萧溢茗哈哈一笑:“我们几兄弟不都在一起吗?谁也不离开谁。还有,买回来后立刻修建,而且要建对称的两栋,你和老三每人住一栋,多花点儿钱无所谓,一层全部用龙泉驿的上等条石,顺便连总体工程的下水道、干道工程一起展开,修好下水道,其他就好办了。”

    “记住了,我马上做计划。”

    罗老四不再扭扭捏捏,暗下决心,拼了命也要把小哥交代的事情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