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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3章，四面楚歌
检查室的灯光，亮得刺眼。
苏小南安抚着东东，眼睛微眯着，酸涩得有点儿睁不开。
繁琐的检查过程，对孩子是折磨，对妈妈又何尝不是一样？
短短半个小时，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等苏小南把东东抱出检查室的时候，发现自己脊背是汗，手心是汗，身体绷得都有点痛了。
“陈主任，确诊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期待着万分之一的机会……
然而，陈主任推了推眼镜，点了头。
“不用谈虎色变，癫痫不是不可战胜的……”
他没有说“治愈”，而是用了“战胜”两个字。
这样巧妙的回答，听在苏小南耳朵里，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我知道了，谢谢陈主任……”
实际上，比起致命的癌症或者别的严重疾病来，癫痫确实好那么一点点。但这种病不死人却折磨人……那些来自社会的冷眼、偏见和歧视，绵延数年，甚至数十年，对人的精神、生活、家庭等等带来的巨大影响，犹如慢性毒药……
东东……
她的儿子……
苏小南心脏仿若刀绞，狠狠揪扯着，不敢想象这样的未来会发生在东东的身上。
“那陈主任，现在我们能做些什么？”
陈主任淡淡看她一眼，如所有医生一样，安抚的表情下有着看惯病患痛苦之后的冷漠。
“保持乐观的心态，积极治疗！”
……这回答太官方，太套路了。
可除了这样，又让他怎么说？
苏小南唇角微微一掀，沙哑着声，“知道了，谢谢！”
抱着东东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一点点风拂过来，都像刀片似的刮人。
苏小南好半点没有吭声，那表情瞧得顾风心里都泛凉，紧紧跟在身边，好几次想从她怀里接过孩子，可她都没有反应……
“嫂子！”顾风除了安慰也不知道说什么，“会没事的啊，咱别那么紧张……”
疼痛这种东西，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其实外人永远也无法深切感受。
苏小南轻轻嗯声，转头对顾风抱以感激一笑，“今儿我们给顾队添麻烦了！”
“嫂子说什么呢……太客气了。有事你和老大尽量吩咐……”
“那可不可以再麻烦顾队，带我去一下佩姨的办公室？”
在东东进检查室之前，陈佩兰把安北城请去办公室说话了，苏小南当时没有阻止，可心里并不是不在意。人都有好奇心，更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的神经更是敏感。
顾风没有拒绝。
两个人带着一个沉默不语的东东，很快就到了陈佩兰的办公室。
然而不等她上前敲门，那扇厚重的木质大门就拉开了。
站在门里的人，正是安北城。
他看到抱着东东站在门外的苏小南，冷峻的眉头微微一皱。
“检查完了？”
“嗯。”苏小南望着他，没有表情，“我看你那么久回来，就让顾队带我来看看。”
说着她视线掠过安北城，望向了坐在房间办公桌后面的陈佩兰，发现她跟安北城的表情竟然惊人的一致——沉郁、凝重，布满了阴霾。
“谈完了吗？”她眉梢一扬，笑着问。
“好了。”安北城淡淡回答，顺手拉上门，“走吧。”
“嗯。”
苏小南抱着孩子，什么也没有心情问，跟着他和顾风就下楼。
一路上两个男人都在讨论孩子的病情，分析着各种可能性，苏小南听得心里越发下沉，却始终一言不发，等回到北邸，她给东东吃了东西，哄他睡下了，她才下楼找到安北城，倒好一杯水捧在手上，慢吞吞坐下。
“我们谈谈吧！”
这明显就是一副秋后算账的意思！
安北城喟叹一声，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
“佩姨找我说东东的事……”
“东东？”苏小南有些意外，“她又不是这方面的医生，也懂这个？”
“不是她。是她准备帮我们联系国外的权威医生，看看有没有更为先进的治疗方法……”
陈佩兰是一个热心的人，苏小南知道。
所以，安北城这个回答可谓滴水不漏。
但她想不通，又问：“就东东这件事，她为什么要单独叫你过去？”
“不是东东要检查嘛，还有……”说到这里，安北城停顿一下，向来淡漠如水的面上，有那么一点反常的不自在，“她可能怕你还在介怀以前的事吧……”
“嗯。也是……”
苏小南考虑一下，踌躇着抿了抿干涩的唇，又漫不经心地瞄向安北城。
“其实我想跟你谈的不是这个事，更没想过问你……”
这……
安北城一怔，没有回答。
怎么有一种被套路的感觉？
苏小南看明白了他的表情，微微弯唇，似乎想笑一下，可事都压在头顶上，却笑不出来，那表情就显得有些僵硬。
“安北城，今天从医院拿回来的那一堆药，我看着都头痛……东东这么小，咱真的要给他吃这些吗？我听说，这种药有很大的后遗症……”
抗癫痫药物，对人的神经有很大的影响，想到东东这么小的年纪，就要长期吃这样的药物，苏小南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她不忍心，安北城当然也一样。
两个人相视一眼，没有多说却达成了默契。
“我们再想想办法……”
“好。”
他们商量了一阵，又打电话给顾风确认了一下，最终下定决心，马上带东东回京都，找顾爷爷……看有没有中医的保守治疗方法。
哪怕有一线希望，他们也要试试。
～
顾园还是那座顾园。
三年过去了，古朴的建筑几乎没有变化。
但顾爷爷头上的白发，却新添了不少。
在他们到来之前，已经来过电话了，顾爷爷早早在客厅里泡好茶等着他们，只是让苏小南意外的是，陪坐在他身侧的人，还有一个闻讯赶过来的安正邦……
短短时间不见，安正邦似乎又老了几岁，跟顾爷爷坐在一起，竟不如顾爷爷精神头好……
不过那双锐利得刀子似的眼，今天却格外的尖利。
尤其当他剜过来的时候，苏小南觉得从头凉到脚。
莫名的她有些紧张，想到了三年前安正邦对她做的……
以前因为尤明美的病，他没时间找她麻烦，再加上有了两个孩子，他似乎也不想再计较。然而这一切，似乎都要因为东东的病，再一次逆转……
“东东怎么样了？”对待孙子，安正邦还是很着急的，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从尤明美过世的阴影中被拉了出来，急匆匆赶过来跟安北城汇合。
“没什么大事。”安北城眉头一皱，有些回避。
也许是因为当着孩子的面儿，不想表现得过余紧张……
也许他跟苏小南一样，也有同样的忧虑。
安正邦看看他们，目光幽幽一闪，坐了回去，不吭一声。
客厅里的气压，突然就冷了下来。
安北城似乎也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冷冷调头，望向了顾爷爷。
“顾爷爷，顾风都把情况给你说了吧？”
“说了说了，都说了，唉。”顾爷爷还是习惯性的穿着一身对襟衣服，那气质像一个穿越过来的古人，“这个病，中医又称癫疾、痫证，病初发岁一发，不治月一发，不治月四五发……”
也就是说，一旦开始发病，如果不治疗控制，就会发作得越来越厉害。
苏小南心里凉飕飕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希冀，仿佛一朵绝望里开出的花儿，脆弱令人心疼，不忍卒睹……
“顾爷爷，那您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顾老爷子年数最大，经的事也多，人自然也淡定不少。
“不急不急，来，抱坐过来，我先把把脉……”
“好！”苏小南这个时候顾不得任何人的想法，抱着东东就坐到了顾爷爷对面的椅子上，连安正邦都来不及招呼一声，整个心志完全被东东的病占据了。
结果显而易见。
不管中医和西医，说法其实也都差不多。
除了鼓励积极治疗，也没有别的说法……
唯一不同的就是，开的药不同。
顾爷爷思考良久，给东东开了一个药方，让家里保姆拿去配药煎水了，顾园也准备好了晚饭。于是，安家几口人就在这儿蹭饭了。
久不相聚，饭桌上却没有半点喜悦。
为了东东，苏小南强颜欢笑地活跃着气氛，甚至好几次让东东叫“爷爷”，以示对安正邦的友好。当着顾老爷子的面，安正邦没有多说，对东东也很慈爱，可一直冷着脸对她。
一边是生病的孩子，一边是虎视眈眈的公公，苏小南觉得整个人都在沸水里煎熬着……
好不容易忍到下了饭桌，她正准备抱东东离开，就听到安正邦的声音。
“城子，你出来！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他严肃的表情，掷地有声的样子，似乎又变回了曾经那个手段果决的安正邦，而不是前些日子那个为了亡妻的死而痛不欲生的“临时情圣”……
父子两个你看我，我看你，僵持着，安北城冷笑一声。
“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
“哼！”安正邦的脸阴沉下来，“那些不好听的，你真要我当着孩子的面儿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