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榕树下月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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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宫的那场风波我不曾参与,但是当我听到月儿一字一句,并且胆战心惊的说完在长乐宫中所发生的一切惊心动魄的事情时,我彻底的怔住了。我知道玥宜馨很聪慧,很明白她无论是出于为了我,或者为了承诺我母后的遗言,还是为了自己将来的荣华富贵,她一定会为我夺取这太子之位,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铺设的这一局,竟然是先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以身做鱼饵。

    太后经此一事,已经对玥宜馨的手段算是大彻大悟,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思白费,贤贵妃也安静了,因为在后宫之中她已经没有再为自己儿子争取的权利了,但她却可以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姐夫男篮鸿飞上。后宫之日之间鼎沸,一日之间有寂静冷清,因此,太后在床榻上卧了三日,而父皇也见机行事,下旨为体恤太后凤体抱恙,暂时让后宫所有的嫔妃每日前往凤仪宫向皇后晨省。

    父皇的手段何其精明,明眼人看来,是体谅太后年迈,但有心思的人一看就明白他这是在为玥宜馨铺设立威之路,毕竟,她是太子的母后,不能在后宫无权无势。

    太后败事之后,父皇只来过凤仪宫一次,但却寥寥几语就离开,而玥宜馨与我也都暗中向刘公公讨了话,而刘公公同样都给了极其隐晦的八个字:帝心难测,半喜半忧。

    刘公公这八个字说的极为隐晦,但不用旁人提点,慕容娇娇却已经知道了这其中的涵义:帝王之心一日千变,皇帝此刻喜的是不用再为九皇子如何登上太子之位烦恼,卸下心头重石,实在可喜可贺,但忧的是,他的小皇后手段狡猾,心思谙沉,计谋深远,若然不尽快除去,只怕会动摇江山皇位和社稷根本。

    所以,玥宜馨现在是每走一步,就是将自己朝死亡的边缘走近了一步,当下的局势,不仅仅是父皇忌惮她,纳兰鸿飞和贤贵妃,甚至棘手的皇太后都将目光聚集在了她身上,她现在为了我的太子之位,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

    我知道这件事之后,努力的想让自己平息下来,可惜却十分困难,我恼怒的不得不借助乱砸东西来泄愤,月儿被我的狰狞吓坏了,匆匆的跑了出去,不多时,玥宜馨就来了。

    她平淡的走进我的寝殿,清冷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宫殿四周的凌乱,随即淡淡的开口道:“为何又闹脾性?”

    我转头看她那副如同往日一样平静的模样,突然就觉得恨起她这幅纹丝不动,泰山崩云顶而面不改色的样子,我怒道:“太子之位是母后险些丢了性命换来的,这样的危险的东西,儿臣不要。”

    她的目光一寒,她款步上前,口吻却极为冷凝:“放肆,你现在已经是太子了,如何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你本是嫡出,太子之位理当属于你,这,也是你父皇的意思。”

    我见她如此强硬,突然觉得她似乎离我很遥远,遥远到我以前以为稍微用些心就能够看清楚她的内心,可是现在却觉得无论自己如何用心都无法知道她的想法,于是心口的一股怒气便冲上上来,使得我一拳击打在了窗沿上,梨花木崩裂的声音格外刺耳,我的拳头也沾染了带着木屑的血丝,我反驳的怒吼道:“为什么?难道母后就这么的想成为太后,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吗?”

    她就那么看重自己的太后之位么?那么想要成为俯视天下的女人,拥有无上尊荣的孤家寡人?富贵险中求,权利和荣华也是一样。

    她怔住了,也许是没有想到我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但少许后,她却平淡的道:“轩儿,母后不管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觉母后为是荣华富贵也好,觉得母后是排除异己也罢,但现在你是太子,就算是为了你去世的母后你也必须挑起这个担子,我言尽于此,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而后,转身离开。

    我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心头升起一种恐慌,害怕她的这个转身便是永远都不会再理睬我,于是我还没有想清楚该怎么办是,身体却已经先行动了,我冲上前去抱住她的腰身,紧紧的贴着她的后背,属于她身上的沁幽冷香瞬间就溢满了我的鼻息,我闭上双眼,沙哑而压抑的唤她:“母后”

    她身子僵住,随即毫不迟疑的就开始颁开我的手,我立刻急促的道:“母后,儿臣不要母后为我冒险,一点点都不要……。”

    可是她却顷刻间拉开了我的手,随即冷清的道:“母后也是为了自己。”

    我的心瞬间冰冷,如至谷底。

    她慢慢的转身看着我,将从地上捡起了一幅字帖递到我面前,又道:“既知道《孟母三迁》的故事,就应该更加努力做好分内的事,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

    我看着她那冷绝无情,似将一切的隔绝在外的模样,心口顿时闪过一丝尴尬与愤然,原来她是无情的,她当真都是为了自己,我还以为……

    我以为什么呢?以为一个与我母后原本就不是亲兄妹的女人当真会为了自己而入宫,以为她承诺了要好好照顾我,就一定会那么做,并且不会食言?我在深宫住了十年,什么样的手段和花言巧语没有见过,听过,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痴心妄想?

    一道淡漠的目光注视着我,是来自她的。我突然就开始痛恨起她来,因为的心口莫名的疼痛就如同随时都会被撕裂一样,于是我猛地扯过她手中的字帖在手中揉成一团,而她,则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原来母后薨逝后,我就只能一个人,原来所谓的依靠和照顾全部都是假的,其实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一夜,我发奋练字,为了不去想困扰自己的事情,月儿送饭时,我也只是随意的吞咽了两口,觉得自己不饿了便继续练字。多少个日夜,我被大皇兄他们欺负时,我也是用这种方式才发泄,可是这一次,胸口却沉闷的疼,这种疼,仿佛不如以前要忍受屈辱那样好压下。

    那夜,我做了一夜的梦,梦见了母后苍白但却美丽的面容,也梦见了玥宜馨淡漠的神色和冰冷的美目。这两个女人是这样的不相似,母后是温柔贤惠但却又胸怀天下的,她错就错在自己太有手段,甚至不顾一切的为了父皇而拼尽生命,虽然,最后她知道自己所嫁非良人,却还是用生命给我争取时间。

    可是玥宜馨,她的聪慧和冰冷似乎是融合在一起的,那种傲然和淡漠似乎从骨子里偷出来。她无情,决然,甚至对自己也够狠,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却在初次见面时,对我许下照顾我的承诺,亲自为我洗手作羹汤……

    我是被心口那一阵阵刺痛逼醒的,醒来时早已满头大汗,可是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却还是月上中天,清明一片。

    醒了,就在没有能够睡着。

    第二日,我在凤仪宫中的僻静处散步,想让自己的心情不再那般压抑和沉重,但却无意中看到了她站在凤仪宫中,母后曾经用心栽种的那片小花园中,她正与一名面生的宫娥说话,而我则隐约间听到了一首词: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锦瑟年华谁与度?

    若问闲情都几许?

    突然间就有什么东西浮上了我的心间,将我这段时日来的迷茫和混乱打碎,渐渐在我眼前漂浮出清晰的东西。我蹙眉,有那么一瞬间心慌意乱,以为这简直荒谬,可是,身体内,顿时是有一声声的嘲讽声,讽刺我的懦弱,也逼迫我看清楚了自己为何会变成这幅难以控制的模样。

    这一日,我练了一天的字,直到自己的手开始颤抖,然后丢下笔,又翻阅了很多的书,想冲散脑海里荒诞的想法,可是我眼前浮现的书册却都是她的身影,她的嫣然巧笑,而我脑海里的讽刺。

    为了克制自己不要做出违反纲常的事情,我前往凌霄殿给父皇请安的次数也渐渐频繁,更比往日殷切起来,父皇对我很是满意,甚至大夸我的字几乎都快赶上他了,不愧是他的儿子。可是,我得到这些荣耀的时候却没有半点激动喜悦,有的只是更大的空落。

    有些事情,我不能够说,就如同小时候受了欺负也不能摇醒昏迷的母后诉苦一样,我只能自己苦恼、痛苦。自从我察觉自己的不对劲之后,我便不再与玥宜馨一同用膳,也抗拒与她见面,而她,只是依旧平淡,随我的意。

    三日后,册封太子大殿。

    父皇还没有早朝,我便先行到了,百官也提前赶来,可就是玥宜馨还没有端坐于垂帘之后时,纳兰鸿飞却趁机向我发难。这是我第一次上朝,难免紧张,我了解了后宫所有的人的心思,却还是第一次单枪匹马的玉朝廷上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文官较劲。

    而纳兰鸿飞更是吃住了我的软肋,当着众多官员的面就以我住在凤仪宫一事发问,言语之中大有讽刺之意。我当时就怒了,恨不得杀了这个老匹夫,就算我现在痛恨玥宜馨对我的无情,但是也绝不容许有人污蔑她一丝一毫。

    幸好外公及时上前阻止,但是纳兰鸿飞的嚣张跋扈和目中无人却还是让我颇为诧异。而就在我们争锋相对之时,父皇和玥宜馨来了。

    我当时只是瞪着纳兰鸿飞,外公一直都提醒我要跪下,但我却不甘示弱。纳兰鸿飞,从我的记忆中,母后也很是畏惧这个人,我一想到他曾经与贤贵妃勾结逼迫母后,最后连退路都没有,我就咬牙切齿。

    我一直都知道有这样一个敌人,却不知道敌人的模样,这一次,我终于见到了,才发现他不仅仅是面目可憎。

    至于后来父皇都对我的行径有些恼怒,可我根本顾不着,我只知道这里,一个天子,一个奸臣,两个人同时害死了我的母后。可是,玥宜馨的那一句娇厉而冷清的话语却使我从愤怒中瞬间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现在还不到吉时,她却来了,我听到满朝文武细微的议论声,又见父皇也是用一种极为不满的眼神凝视站在垂帘后的玥宜馨,不知为什么,我竟然生怕父皇会责难她,于是当下跪拜道:“父皇,不是母后教导不严,是儿臣顽劣,还请父皇责罚。”

    可是我刚说出这句话时,就听到了外公的吸气声,随之,我自己也怔住了,知道这步棋是着了纳兰鸿飞的道,错的一塌糊涂,可是,到了这种程度却已经是无力回天。不过,好在玥宜馨当机立断的喝了一句:“太子何错之有啊?”

    满朝文武无人敢回话,或许他们在愣在玥宜馨的声音如此的威严之中,而玥宜馨则是毫不迟缓的又道:“满朝文武官员今日来观太子的加冕册封礼,何以会闹得议论纷纷?谁能告诉本宫,这是怎么回事?”

    纳兰鸿飞刚才说出的那些话,百官万万不敢在帝王面前说,所以,没有人敢回答,因而,玥宜馨便是顺理成章的将事情压下,外公也瞬间接应上了,让众人莫以小事耽搁,可是,我却察觉了隔着那重重垂幕,纳兰鸿飞与玥宜馨的目光刹那交汇。